Haevo社區的保育巡護員正在收集瀕危西太平洋棱皮龜的蛋
Leatherback Turtle Rangers monitoring a leatherback turtle named Fari Kuti, which means "one nest together" locally, in Isabel Province of the Solomon Islands. © Justine E. Hausheer/TNC

我們的首要任務

衞星追蹤在太平洋極瀕危的棱皮龜

一項最新衞星定位研究,將引導瀕危西太平洋棱皮龜的保育工作

「有海龜來了,有海龜爬上來。第25區。」

正當我坐在一塊漂流木上,凝望着海浪拍打月夜下的海岸時,對講機忽然響起。當時大約是晚上9時半,我們剛開始在海灘上巡邏,觀察有沒有來挖巢的棱皮龜,隨即收到訊息,比預期中還早。

大自然保護協會美拉尼西亞(Melanesian)項目總監Rick Hamilton立即拿起對講機。我們屏息靜氣的期待着。「是新的海龜!」對講機的另一端傳來興奮的聲音,並說:「趕快來,牠在挖巢了。」

於是我們趕往茅舍取回物資,包括我的攝影器材,Hamilton亦拿着照明工具以及3個衛星定位器趕往海龜築巢的地點。我們雙腳踏着柔軟的黑沙,海浪不斷拍打着我們的小腿。由於燈光會把海龜嚇走,所以我們只好在滿佈木頭、藤蔓和椰子的岸灘中摸黑前進。

舉步為艱之際,眼前乍見一道和海浪形成直角的寬粗黑線,難道是另一根漂流木?不,那是海龜爬上岸留下的寬大痕跡,有如大貨車的輪胎痕,我們終於到達海龜築巢的地點。

其他巡護員已在樹影下等待,凝視着在樹旁的龐然大物—棱皮龜。黑夜中,我能聽到牠的鰭肢拍打棕櫚葉、掃開沙子,還有牠輕柔的噴氣聲。

其中一位巡護員小心翼翼的行近牠,用紅光電筒查看牠的情況。在微弱的光線中,我們看到了牠的背影,鰭肢在沙攤挖出了一個既深且窄的洞。他低聲說:「牠準備好了!」我們隨即載上頭燈,放下袋子,急忙的開展我們的工作。

大自然保護協會(TNC)的科學家與所羅門群島Haevo社區的保育巡護員攜手,目標將合共10個衞星定位器,分別裝設於在當地產卵的棱皮龜身上。從這些衞星定位器收集到的數據,將協助我們辦別出棱皮龜的重要產卵地,還有牠們橫越整個海洋的遷徙路線。

Leatherbacks typically nest on the high tide. This female finished nesting just as the moon rose above the horizon.
棱皮龜的生產 棱皮龜通常會在潮漲時築巢產卵,圖中的這雌性海龜在月亮升上水平線時剛好完成了牠的任務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 / TNC

棱皮龜的最後機會

數天前,也是我們到達Haevo社區的第一週,我首次接觸到這裡的棱皮龜。牠在明月升起前從大海慢慢爬上來,在佈滿藤蔓的沙丘上築巢

我們用尺量度牠巨大的龜殼,接近6呎闊;兩邊鰭肢也各有兩呎半,巨大又堅硬的鰭肢有如飛機翼一般,讓棱皮龜能在大海中游得比寬吻海豚更快,或一口氣深潛至4,000呎深的水域。一般而言,棱皮龜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離岸很遠的海洋之中,並以水母為主食。

棱皮龜的進化追溯到一億年前,然而在過去數十年間,牠們的數量急劇下降,尤其是西太平洋的棱皮龜。棱皮龜在全球範圍被列為易危物種,但根據科學家統計,生活於西太平洋的族群已處於極瀕危狀態,源於牠們的數量在短短三代間減少了83%。目前,僅剩下約1,400隻具有繁殖能力的成年棱皮龜,而這個數字仍在持續下降。

若不改變現況,科學家預計在2040年,西太平洋棱皮龜族群更會跌至每年100對。TNC所羅門群島項目署理總監Peter Waldie表示:「這個海龜族群數量正急劇減少,除非我們採取及時行動,否則其數量將進一步下降。」

西太平洋棱皮龜多在印尼、又稱為鳥頭半島的西巴布亞多貝拉伊半島(West Papua’s Bird’s Head Peninsula)、巴布亞新幾內亞(Papua New Guinea)以及所羅門群島(Solomon Islands)築巢產卵。在所羅門群島,牠們主要集中在某些海灘,包括Haevo這延綿兩英里的黑火山砂海灘。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沙灘,卻是影響著整個西太平洋棱皮龜族群的關鍵。

Ranger Anita Rosta Posala walks along Haevo beach at sunrise.
巡護員 晨曦初現,巡護員Anita Rosta Posala走在Haevo海灘上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/ TNC

一個巡邏的晩上

巡護員在黃昏開始工作,男男女女紛紛趕往茅舍,換上亮綠色的制服,在他們吃晚飯的檯上,放滿了手電筒、對講機、筆和數據表等,這些是他們晚上巡邏海灘必需的物資。

一切準備就緒後,我問了他們一個問題:在開展保育工作之前,Haevo是怎麼樣的。有8年工作經驗的巡護員Benson Clifford回答:「在海龜產卵的季節,男村民會來海灘等候。一旦有海龜爬上岸來,便會殺掉牠,然後和全村人一同分享海龜肉。」

海龜肉是所羅門群島居民的傳統食物,通常出現在婚宴、慶生或喪禮。( 記得當我和Hamilton乘坐當地渡輪來Haevo時,船長廣播說明船上的規則包括:不可吸煙、飲酒、吸毒,也不可攜同活海龜。)

The ranger station at Haevo beach. Khulano means leatherback turtle in the local language.
棱皮龜的當地語言 駐守Haevo海灘的巡護員。按當地語言,棱皮龜叫做Khulano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/ TNC

駐守Haevo海灘的巡護員。按當地語言,棱皮龜叫做Khulano。

過去數十載,當地人口增長,增加了獵殺海龜的壓力,甚至到了一個不可持續發展的程度;再加上其他威脅,例如被漁船的延繩纏繞,海平面水位上升至淹沒海龜產卵的海灘,一切都將棱皮龜進一步推往瀕危的邊緣。

Hamilton說:「其實不必問頂尖科學家,我們都知道把海灘上的海龜通通殺掉,後果一定不堪設想。這些動物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產卵,這是牠們生命中關鍵的階段,我們必須在牠們延續下一代、最需要得到保護的時刻,挺身守護。」

Quote: Richard Hamilton

其實不必問頂尖科學家,我們都知道把海灘上的海龜通通殺掉,後果一定不堪設想。

棱皮龜是唯一一種在所羅門群島的法律下受保護的海龜品種。可是巡護員的分享,讓我們了解大部分當地居民根本不清楚這些條例,也遑論執法。在監察項目開展以前,沒有多少人知道獵殺棱皮龜是違法的。

在這裡,棱皮龜以外的的海龜品種,可以捕獵作自用,但不能對外販賣,也不可在牠們產卵的海灘進行捕獵。然而事實上,以上2項條例從未真正執行。TNC曾在當地市場進行一項調查,就發現有數以千計的海龜出售。

Clifford說:「以前幾乎所有上岸產卵的海龜都會被獵殺,棱皮龜也不例外,情況直至2013年才得到改善。」2013年,正是TNC在Haevo開展棱皮龜監察項目的年份。

Benson Clifford has worked as a conservation ranger for 8 years.
Benson Clifford Benson Clifford擔任保育巡護員一職已有8年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/ TNC

我們離開時天色全黑了,大家脫下鞋子,走在浪邊,目的地是在海灘盡頭的巡護站。腳下的黑沙仍散發着太陽的餘溫,像有蒸汽包圍着我們。30分鐘後,我們到達了。然後巡護員分成兩至三人一組,在海灘各個區域守夜,我和Hamilton則負責巡護站附近的區域。我們一邊遠望天上閃爍的星光,一邊留意着海灘上的動靜。

巡護員每晚都這樣長途跋涉,監察海灘,記錄所有來築巢產卵的海龜。在距離Haevo約一小時船程的Sosoilo以及該島西面的Sasakolo,也進行著相似的監察項目。

Hamilton指出,這些相似的監察項目,都是以TNC於Arnavons的工作為藍本: TNC一直和Arnavons當地社區合力保護玳瑁海龜的主要繁殖地,經過20年的努力,已成功將玳瑁海龜築巢產卵的數量增加了一倍以上。Arnavons其後更被列為當地首個海洋國家公園。

當地社區與棱皮龜保育

相片合集

Communities conserving leatherback turtles
Communities conserving leatherback turtles
Communities conserving leatherback turtles
Communities conserving leatherback turtles

棱皮龜的後援

就在我和Hamilton仍在喘氣時,巡護員們已圍着棱皮龜,此時牠已開始產卵,專注得幾乎沒有注意到我們,我們必須把握只有約20分鐘的時間。

當海龜蛋兩個、三個的跌進挖好的沙洞,巡護員Nora Tuti及Lonsdale Balu隨即小心翼翼地將蛋取出,經點算後放進一個5加侖的膠桶中。數分鐘後,這些海龜蛋便被送往安全的孵化地,重埋在沙裏直至孵化。

此時。Rodney Heinz則把兩個金屬標籤,裝設在棱皮龜的後肢上,並在其肩膊抽取些少DNA樣本,另一邊則植入一細小晶片。(類似用以識別遺失寵物的晶片)

當Heniz完成以上工作,Lynett以尺量度棱皮龜殼的大小,從尾部到肩膊,足足有5呎3吋,但只屬於體型中等的棱皮龜。不過,其體重起碼有1,000磅。而Jessica Haraputti就拿着筆記簿,一一記錄低金屬標籤的號碼和龜殼長度。

在剛才一連串的工作中,Clifford和TNC 成員Simon Vuto已順利給棱皮龜裝上衞星定位器,用絲線和環氧樹脂固定好。這樣,定位器便能夠持續地記錄棱皮龜的位置,把資料發送到附近的衞星。它還可以記錄海水溫度、棱皮龜所潛的水深,還有何時離開大海上岸築巢。

自監察項目開展,Haevo的棱皮龜得到完善的保護,牠們築巢產卵的數量也逐漸回升。

棱皮龜有別於其他海龜品種,牠們不會只在一個海灘築巢產卵,除了選擇回到自己的出生地,也會到鄰近的其他海灘。而我們投入無數的時間和努力,全為了讓棱皮龜得到真正的保護,不論牠們選擇回到Haevo,還是在Isabel島或其他地方築巢產卵。

我們今晚裝上的衞星定位器,是這個季度(11月至1月)目標的10個定位器之一。巡護員會在年中另一個較短的築巢期,即5至6月,再裝上更多衞星定位器。

Lynette Haehathe checks to make sure the satellite tag is secure
Leatherback turtle work Lynette Haehathe checks to make sure the satellite tag is secure © Justine E. Hausheer/ TNC

這些定位器將收集到棱皮龜精確GPS位置,顯示棱皮龜有否會到島上其他地方築巢產卵,這些數據將協助我們未來選址建立其他保育監察區。

Hamilton表示:「若海龜到未受保護的海灘築巢產卵,牠生下的蛋很可能會被海水淹沒,而牠也或遭獵殺。所以我們的目標,是建立一個生態連繫的保護區網絡。」

棱皮龜挖築巢產卵後,身上的定位器會一直追蹤牠們經歷數個月的旅程,去到寒冷的水域覓食。

Hamilton說:「較早前的研究顯示,大部分棱皮龜會回到紐西蘭及塔斯曼尼亞一帶的覓食地,但估計有一部分棱皮龜會跨越10,000英里,到美國西岸的覓食地。」這個距離可說是世界上最長的遷徒旅程,與座頭鯨(humpback)、灰鯨(gray whales)等較大的遠洋物種,或者從阿拉斯加遠赴紐西蘭的斑尾塍鷸(bar-tailed godwits)看齊。

Leatherback turtle
棱皮龜 棱皮龜橫越太平洋達10,000英里,堪稱是世界上最遠的遷徒旅程之一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 / TNC

回家之旅

當巡護員完成工作,棱皮龜媽媽又開始產卵,填滿了剛清空了的巢穴。牠前後擺動,前鰭肢把沙撥向後,並用後肢把蛋推進洞內。那個衞星定位器就看似一小藤壺,依附在其彎彎的龜殼上。

而Benson正前往最近的孵化場,將剛收集到的海龜蛋,重新埋在漲潮警戒線以上的沙灘裡。我跪在棱皮龜面前,最後一次凝視着牠的眼睛,和牠幾乎面貼面。牠眨一眨眼,從其眼睛流下來的透明黏液左右搖晃。臨別之時,牠的鼻子朝我臉上噴了一下,彷彿在和我說再見。

Leatherback turtle
回歸大海 棱皮龜在產卵後,又回歸大海。牠背上的衞星定位器將引導我們籌劃保育工作,拯救更多Haevo的棱皮龜。 © Justine E. Hausheer / TNC

直到Anita Posala輕輕拍我的腳說:「我們該走了。」,我才回過神來。她歡欣的臉上掛着一點疲態。這是一個海龜之夜,而我也得回去睡幾小時。於是大家收拾一切,起程走回遠方的巡護站。回頭一看,旭日初昇,天空一片嫣紅。大家在海灘蹣跚而行,疲乏得走不到直線,巡護員還稱之為「之字形步行」。

走了40分鐘,我們才抵達巡護站。在我沖泡一杯茶之際,Hamilton叫我過去,並指着他的手提電腦。電腦螢幕上的所羅門群島地圖中,一個個深綠色的島嶼散落在深藍色的海洋中。而就在 Haevo  離岸不遠處,有一條明亮的粉紅色線,正在移向大海。幾個星期後,我們會再次觀察這軌跡,兼有其餘9個的,因為那時候棱皮龜都已完成產卵,啟程回牠們的覓食地。一些棱皮龜會向東南方向進發,經過斐濟群島;另一些或會轉向南,直往紐西蘭或者塔斯曼尼亞一帶水域,有3隻還直穿過旋風地區。牠們將繼續在大海中前進,承載着可影響牠們整個族群的未來發展的希望。

原文由 Justine E. Hausheer 撰寫,於TNC Cool Green Science發佈。